游走在保守与激进之间

aaron 23 0

  当电影遇到女性主义,成了女性主义电影,电影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电影了,它首先可以是一个性别政治的问题。那么,何谓女性主义电影?女性主义电影并非单纯指女性导演的或以女性为主角的影片,其准确的含义应该是由女性执导,以女性话题为创作视角的并带有明确女性意识的电影。随着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西方女性主义电影理论的大量引入,中国的女性主义电影也开始蓬勃发展,并形成了自己的个性和特质。正如中国当代女性导演代表黄蜀芹所说,“电影拥有个性的基础是性别,迷失性别的电影不可能创造出个人,也无谈个性。”中国女性主义电影在数十年的发展中,不可避免地涉及与身份政治、传统文化、历史和现实等相关的问题,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在表现和处理男性与女性的关系时,有的女性主义电影将女性置于与男性共生的关系之中,来表现女性的命运,有的则将男性设置为缺席的存在,以凸显女性的姐妹情谊以及女性的自我成长。于是,在中国的女性主义电影中形成了或保守或激进的美学风格。

  在男性与女性的二元对立中,保守的女性主义电影总是试图在男性与女性的关系中,来构建女性的存在。颇具代表性的是李少红执导的《红粉》(1994)和《妈阁是座城》(2019)。

  《红粉》改编自苏童的同名小说。在这部电影中,李少红试图“用自己女性的眼光去发现和创作影视作品”,也是“悄悄睁开自己眼睛”的第一部女性电影。影片讲述的是一个男人(老蒲)和两个旧社会(秋仪和小萼)之间的感情纠葛。秋仪和小萼的性格通过与老蒲的关系彰显了出来。秋仪刚烈勇敢坚强且情深义重,象征着中国传统的圣女形象;小萼胆小怕事、贪图享受、依赖性强,象征着中国传统的妖女形象。两类女性的并置和对比标示着李少红对中国旧女性形象的观照、透视和反思。

  《妈阁是座城》改编自严歌苓同名小说。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在中国澳门赌场向赌徒客户放债讨债的女叠码仔梅晓鸥,在妈阁(中国澳门)这座赌城中十多年的人生沧桑,尤其是与三个男人(地产商段凯文、艺术家史奇澜,还有前夫卢晋桐)之间错综复杂的爱恨纠葛。三个男人来赌场是赌钱、赌输赢,而梅晓鸥则是在赌感情。这部电影更准确来说,可以被称为“小妞电影”,即女性视角,加油励志;时尚风范,都市蓝调;爱情母题,骑士现身;逗趣耍宝,团圆结局。“小妞”,满足了男性对女性的传统化的规约,满足了男性对女性的窥视。

  两部电影跨越了20多年,然而,电影中女性依然是在与男性的共生关系中生存着,女性的主体性仍然是由男性话语来构成的。而李少红则被偏激的女性电影评论家称作“成功地抹去了自己的性别特征的女导演”“以能与同时代男导演比肩为骄傲”“无视、间或是轻视或轻蔑女性性别、女性生存状态以及女性表达的女导演”。虽然评论有些偏激,但也准确表达了李少红的女性主义电影中,女性的地位和命运,女性始终是离不开男性的存在而存在的。这也是保守的女性主义电影最典型的特质。

  与保守的女性主义电影截然相反,激进的女性主义电影在男性和女性的二元对立中,试图打破这种对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男性从女性的生活和话语中划掉,让男性缺席。最具代表性的是宁瀛的《无穷动》(2006)和文晏的《嘉年华》(2017)。

  《无穷动》堪称女性主义电影的先锋之作。影片由四位并不年轻的女性本色出演,洪晃、刘索拉、平燕妮、李勤勤,她们在一个封闭的四合院里,大胆放肆却又不乏真诚的讲述了自己独特的情感故事,她们吸烟、吃鸡爪、浓妆艳抹、放肆谈性,触动了观众的神经。虽然洪晃饰演的女主角是要问其他三位女性,“谁动了我的男人?”但是这个男人始终是缺席的,他只存在于女性的话语中,最终也以车祸死亡而彻底消失,至此,女性完全掌握了话语权。影片最后,女人们走在大街上的那种自由洒脱和率性为之,无疑是在向大众昭示着当代女性的风采和女性生活的新姿态。影片虽然不免激进和矫枉过正,但是敢于突破传统男权藩篱的勇气的确可嘉。

  《嘉年华》片名听起来很美好,然而却讲述了一个残酷的事件——性侵女童。影片选取了不同年龄、不同阶层的女性作为代表,共同组成了影片中的女性群像。被性侵伤害的小学六年级女生小文和新新;宾馆服务员、也是该事件的唯一目击者、15岁的小米,比小米大一些的前台少年莉莉;还有小文和新新的妈妈以及为女孩子们打官司的女律师郝洁。事件中心的两位小女孩是没有话语权的,一切都是听从大人的安排;在宾馆打工的两位少女,互相帮助互相依靠,被老板辱骂,被男朋友欺侮,是社会上的;而两位母亲则是作为社会和家庭受害者的形象存在的,小文的妈妈是单亲妈妈,经常歇斯底里地吼叫甚至用暴力对待女儿,新新的妈妈则是以一种畸形的心态,企图用钱或者权把事件压制住,或者以此换来上一所好学校的机会。在这些女性中,只有女律师是真正在维护女孩子的利益,替女性发声。影片中的男性几乎是被弱化的。最终,性侵女童的官员被判刑,也宣告了男性的“消亡”。《嘉年华》是一部女性主义特征鲜明的女性电影,它保有女性立场、女性视角,讲述的也是女性叙事最感兴趣的议题:女性之间的姐妹情谊、女性的自我成长。

  无论是《无穷动》还是《嘉年华》,电影的主角都是数位女性,男性主角缺席,这种人物关系设置为独立女儿国的构建创造了前提条件。男性主角在影片中的角色逃离、毁灭与消亡,表明了女性对男性的一种想象态度,从而使影片具有寓言属性。

  激进女性主义认为,父权是造成社会问题的根本原因,女人主要的“敌人”是男人。男权制是一个以权力、统治、等级和竞争为特征的体系,是这一体系压制着女性,而这一体系不可改造,只能将其根除、消灭。如果仅在男权制社会结构内部提高女性的地位,只会延续原有的统治制度和不平等。由此延伸出“女性分离主义思想”,也就是将社会与文化中的男性与女性完全隔离开来,这种思想在电影中就表现为“男性的缺席”。

  女性主义是一个批判性的理论,它引导我们反思——反思与公平、正义、平等、自由、自然、理性有关,反思看似合理的一切。因此,女性主义电影也始终是呈现关注于女性命运的价值取向的。无论是保守的女性主义电影,还是激进的女性主义电影,其中都对建构性别关系中的女性迷惘与彷徨的心迹进行了准确、细致的书写,女性导演和女性主演们对女性的内心世界和精神状况的把握和表现都是非常到位的。这也表现出了在无法打破的男权制社会中,女性的自我拯救,正如学者戴锦华所说,“他人对女性的拯救没有降临、也不会降临。然而,或许女性真正的自我拯救便存在于撕裂历史话语,呈现真实的女性记忆的过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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