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只有西医一条路径中国人有两套医学为自己保健-张维为、张伯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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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医药学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随着现代科学的进展,中医药学又将如何和现代科学相结合促进,从而更多地造福人类呢?在东方卫视6月17日播出的《这就是中国》节目中,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院长张维为教授和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医大师张伯礼一同探讨了这一问题。

  非常感谢东方卫视这个栏目邀请我来和大家就中医药的问题进行交流。我的题目是《中医药现代化和前景》。

  一个民族能够自立于世界之林,除了靠它的科技、经济,归根到底还是靠文化。文化深入到每一个民族自身的骨髓当中,平常可能不显山不显水,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可以迸发出无穷的力量。而中医药学,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杰出代表。

  我在当中医科学院院长的时候,那是2015年,曾经给写过一封信,报告我们中医科学院成立60周年来所取得的成绩,同时也报告屠呦呦老师获得了诺贝尔奖,因为我陪屠老师去斯德哥尔摩领的奖。几天后,就给我们回了一封信,在这封信的开篇就说,“中医药学是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也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并且说“中医药迎来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时机,希望我们中医药工作者能够增强民族自信,能够把中医药传承好、发展好、利用好。”提出来“中医药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这句话应该是对所有中医人的一个极大鼓舞。

  2021年5月份,到河南南阳医圣祠去视察的时候又讲了,中医药学包含着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健康养生的理念及实践经验,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创造和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也提出来希望我们用现代科学来研究中医学的原理,推动传统中医药和现代科学相结合,推动中西医结合,协调发展,为人民群众提供更好的医疗服务。

  反复地强调,我们要传承,要守正,同时要创新,要让传统的、古老的中医药学和现代科学去嫁接,给中医药学插上时代的翅膀、现代科技的翅膀,推动它为中国人民的健康、为世界人民的健康服务。我想这是对我们最大的鼓舞,也是今天我能够到这来跟大家交流的一个主要目的。

  那中医药学是什么?定义就是中医药学以整体观念为指导,追求人和自然的和谐共生,从整体上系统地把握人体的健康,重视患病的人,而不仅仅是人的病。

  中医学有几千年的历史,而西医学传到中国来一百多年,加在一块儿也不过二百年。所以这两者之间我们比一比,从文化背景、思维方式、理论基础,以及研究的对象、干预的方法、评价的方法,应该说都不一样。这两套医学哪个更好?我们说各自有各自的优势,而这两种优势可以互补,但是不能互相取代。所以现在如何把这两者的优势有机地结合起来,是我们这代中医人的一个任务。

  那医学未来的方向是什么?从世界范围看,(原卫生部部长)陈竺做了一个非常好的说明,他说未来的医学是要建立融中西医学于一体的现代医学,这种医学既高于现在的中医,也高于现在的西医;而这两种医学结合起来以后,既立足于历史,又着眼于未来,必将为人类的健康提供一种新的模式。

  上海的汤钊猷先生,今年九十多岁,他写了一本书——《中华哲学思维》。他的这本书里说,要用中医的思维、中医的理念去驾驭西医的技术,这是未来医学的方向。以中医之道驭西医之术,他问我同意不同意这个观点,我说我完全同意。因为中医的思维特点,虽然古老,有几千年的历史,但它的理念并不落后。

  我举一些例子。我们强调天人合一,就是人和自然要和谐,而恰恰现代医学也强调人要尊重自然,要和自然和谐相处;我们讲整体观念,西医现在讲的是系统科学;我们讲辨证论治,一人一张方子,而现在讲精准医疗;我们讲养生保健,现在讲预防医学;我们讲复方治疗,现在讲组合药物。你看中医主要的一些特点和现代医学的前沿歧途同归,用字不一样,但很多东西都是可以趋同的。

  有人说,你们学生现在还在学《黄帝内经》这两千年前的东西,还不落后吗?可能他没学过中医,我们中医的理论包括两块。

  第一,它的基础理论,特别是它的哲学思维是相对稳定的,而它的诊疗技术、它的方药,确实每天都在变化。所以我们说中医不变的是哲学思维基础、变化的是理法方药——这个也是我们中医的传承发展。为什么中医到现在将近三千年了,历久弥新,学术常青,依然有活力,依然能治病?因为它有内生的学术动力,而内生的动力就是自己的理论在不断发展。

  我是搞心血管病的,我举一个小的例子。冠心病,在两千年前叫胸痹。东汉的医家张仲景写了一本《伤寒杂病论》,其中有胸痹篇,专门记述这个胸痹是怎么得的,翻译成现代的话就是本虚标实。我的团队做了一个工作,从上个世纪70年代、80年代、90年代,到近20年、近10年,我们一直在追踪冠心病的本虚标实有没有变化。我们一看,它一直在变化,有的证候在逐步地减少,有的证候在显著地增加。所以这种变化就是当时的政治、经济、社会发展、人民生活水平以及自然条件的各种变化,之后影响到人,人的状态出现了变化,所以中药治疗理法方药都要变,这就是中医进步的动力。

  我们国家从(上世纪)90年代启动了中医药现代化。中医药现代化,我们定了一个概念,就是一个传统的学科领域,与现代科学交汇融合,开拓出一条传承、创新、发展之路,形成显著的学科优势,引领一个健康产业的发展,产生重大的经济和社会效益。这就是中医药现代化,到现在将近30年了,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你看我们中医药产业,在1996年,我们的中医药工业的产值只有234亿,到现在已经接近8000多亿,有望在今年冲9000亿,而到“十四五”末的时候,甚至可能冲万亿。我们国家的GDP总值,大家知道去年是多少?126万亿,中医药产业有1万亿,也是近1%了,是一个很大的占比。

  同时,它又催生了一个大健康产业。刚才我说的是中医药工业,而由中医药带来的像保健品、保健食品、药妆、兽药,以及中医药的医疗市场,还有现代养生保健等这些市场,现在加在一起的中医药已经达到了4万亿。如果连西医的保健品市场加在一起的线万亿是健康产业,占了接近8%,已经是一个大的支柱产业了。

  所谓组分中药,就是我们从中药里边提取它的有效成分群,进而明确这个组分的化学结构,同时它有什么功效也相对清楚了,药效物质清楚,它的作用机理大致也相对清楚,然后用这个东西来配伍组成一个方药。配伍的时候我们要借助现代手段,用一些大数据、神经网络,再加上人工智能,把配伍优化。最后工艺进行优化,做出来现代中药。

  它的药效物质作用机理相对清楚,而批次间的一致性比较稳定,安全有效,这个中药就是一个说得清楚的中药了。它源于传统的中药,又高于传统的中药。我们现在已经建立了6万种中药的组分。

  像这次新冠肺炎,因为有这6万种组分的新药做基础,所以我们很快就制备出来了入选“三药三方”的宣肺败毒(颗粒)。这个药就是我们在古方的基础之上,结合组分中药研究的机理,我们发现对新冠病毒,抑制它复制最强的药是虎杖——虎杖是一味清热解毒的药,在上百种清热解毒的药里边,它的作用是最强的,所以我们就把它加进去。

  还有这次新冠病毒,我们开始就看到病人憋,喘不上气来,加上氧气以后,氧合水平也上不去。后来我们知道它的主要机理是小气道的炎症,加上有些痰很黏,沉积在小的气道里边,把小气道阻塞了,所以有氧气,他也利用不了。而马鞭草这味药,它对小气道的炎症效果非常好,是所有能够排痰的、在气管抗炎里边最好的一个药,所以我们把这两味药加到一个中药的几个古方之中,研制了一个宣肺败毒的药。在武汉,我们用它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大家都知道,我们在江夏方舱,564个患者,没有一个转为重症。

  后来发现一部分患者新冠核酸转阴了,但是还有乏力、倦怠、心悸、咳嗽、失眠,所以我们又研制了一个康复的用药,叫清金益气(颗粒)。同时又研制了一批如何去预防它的药,我们也叫清感饮,冬饮、夏饮、春饮、秋饮。

  这些东西全是在我们组分中药的基础上,效率非常高、非常快,针对性非常强。这也说明到了应急的时候,组分中药能不能拿出有针对性的、有效的中药,让老百姓放心、让党中央放心,是我们的任务。我们有6万种组分了,同时我们建立了“海河一号”、“海河二号”高通量的机器人筛选系统,我们可以更快地研制出新药来,这已作为全国重点实验室的一个任务。

  中医药有几千年的历史,有几千个品种,但是做不大。所以在1996年,我们销售额过亿的品种只有47个。国际上有一个约定俗成的标准,10亿美金才叫大药——10亿美金也就相当于60亿人民币,而我们当时才1亿人民币,且只有47个药。

  为什么做不大?我们总结了原因:定位不准,药效估值不清,作用机理不明,制药过程控制落后,以及制药过程不精细等等,影响它的品质和质量。所以我们针对这些问题创立了一系列的关键技术,然后培育了一大批中药的大品种群。通过八年的努力,现在过亿的品种已经达到了800多个,过10亿的品种也达到了80多个,占了整个中医药的将近三分之一。

  这种大药改造成为了一个稳定的研究方向。后来这个方向,不但中医药搞,连生物制药,甚至在化药,都在搞大药改造,认为是一种模式。我们也在2014年得到了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

  我们现在又把这套研究的成果转到了中药的数字制造、智能制造。特别是现在提到新质生产力,我们前些年就已经应用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互联网以及传感器先进制造的技术改造中医药传统产业。

  从北到南,我们改造了将近20多条生产线。现在我们正在全国推广,把中药智能制造,用人工智能,用互联网,以及用大数据、传感器、先进制造这些理念,包括设备,包括工业软件,也包括整条线的改造,作为新质生产力改造传统产业一个重要的方向。今年是第10年了,我们每年要办一个中药制药企业的高工班,现在已经培养将近1300多人,这个工作还在继续做着。

  中医药虽然有几千年的历史,但是现代科学证据不足,所以世界卫生组织在上世纪末提出,世界要以开放的头脑接受传统医药。而传统医药被广泛接受,依赖于疗效的肯定,其中重要的环节在于研究方法的科学性。也就是说,世界要接受中医药,因为中医药有效,而有效要拿出证据来,就这么一个意思。但是现在证据缺乏,我们的研究数量这些年一直在增加,但质量还不够高。

  所以,我自己带着我的团队,在2008年向国家申请了一个大的循证医学的研究,就是芪参益气滴丸对心肌梗死的二级预防的研究。

  芪参益气是我研制的一个组分中药,它包括黄芪、丹参、三七、降香。对于冠心病,它除了可以扩冠,还可以保护内皮、抑制血小板、做中枢调节,是一个综合的作用。并且这个药非常平稳,没有毒性,病人吃完了感觉很舒服,但是作用又很明确。

  很多人都非常喜欢这个药,就说“我能不能吃这个药,我就不吃阿司匹林了。”当时我说“这个我还不敢说,因为我没有证据。”所以我们就做了一个芪参益气心肌梗死的二级预防,一组吃阿司匹林,一组吃芪参益气,3500例患者,观察了37个月,就是将近3年。这个四味药的组分,它的速效、强效不如西药,但它的综合效应、滞后效应不比西药差,甚至更好。你说清楚了,别人就接受了。

  现在中医药已经传播到196个国家和地区,有政府间的贸易协定16个,有31个国家建立了中医药中心,同时有40多个政府和我们国家签订了中医药的合作协议。同时,在海外现在有几百所中医学校,还有将近2万多个中医诊所,这些对在海外传播中医药起了非常好的作用。

  其实中医药也是一种文化,他们(外国人)不反对中医药,因为它能治病,同时它接受起来也不困难。怎么讲呢?我就讲茶。那天正好是夏天,他们都喝红茶,我说“你们现在喝红茶,我们中国人要喝绿茶。夏天天热,喝绿茶;到了冬天,我们喝红茶;到了秋天,我们喝菊花茶,秋燥,菊花润燥的;到了春天,春困,我们喝花茶,茉莉花茶。所以不同的季节喝不同的茶。为什么呢?茶有茶性,寒热温凉,跟季节相吻合,叫天人合一。”这些就是中医的理念,慢慢地给他讲,他也懂了,他说你们中国人真幸福,喝茶还那么讲究,这就是一种理念。

  但是我们中医药走出去,主要还要靠标准,用标准引领。因为各国都有自己的制度,中国用的药,你拿到国外去用,不行,人家国家法律不一样;他们国家的药物进我们国家也是一样,也不能进来,都有一套程序、法律,但是标准可以公认。

  所以我们中医走出去要假以时日。从目前来看,不可操之过急,还是要练好内功,做好自己的功课,把我们的技术水平提高,把中医传承好、发展好,拿出更多的疗效的证据,研究更多、更好的中药,到时不愁走不出去。

  主持人:中国的中医药学有几千年的历史,但是一直在根据实际的情况、实际病症的发展,不断地变化,可以说实事求是、与时俱进。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医药学虽古老,但它很有现代性,对吗?

  张维为:对,我想它的哲学思维方法是非常现代的。另外,它的东西是要落地的,理论与实践是整合在一起的,我称之为整合观,这个是非常先进、非常现代的。

  张伯礼:中医是古老的,但是中医药并不保守,它一定是与时俱进的,这样才能学术常青,历久弥新。中医药现代化,就是把一种古老的传统医学和现代科技相结合,要点在于如何结合,所以给我们的任务是四个字——守正创新。

  主持人:中医药学要让它现代化,就像您也反复说的,就是要让它在现代科学的辅助之下,能把它说清楚、讲明白。那我也想问一下院士,如果说第一关是说清楚、讲明白,第二,还要实证,要做出现代药,最后要被市场认识。这几个环节当中,咱们现在哪些已经做得比较好了,哪些可能还要再发力?

  张伯礼:中医药现代化启动快30年了,我们总的来说取得了长足进步,从规模到水平,不可同日而语。

  在过去我学医的时候很简单,瓶瓶罐罐,根本就没有这些设备。要说“我有一碗药,你给我分析分析里面有什么成分”,可以分析,但是这碗药我得分析一年,我得一点点分析、一个个实验。现在你给我这个药,我可以在两三天之内告诉你里边有几百种东西,每一种东西占的比例是多少,这种东西大概结构是什么,它可能有哪些功效。工具进步了,所以我们研究起来就更容易了,所以中医药现代化取得长足的进步。

  您刚才提的各个阶段,它是平推的,我们既做药物的研究,也做里边的药理,也做毒理,也做工艺,也做临床评价,但是整体来说,规模还不大。刚刚我说了,现在我们中药做得最大的一个药,基本一年的销售额就30、40亿的人民币,还是不够10亿美金。所以说路还很远,我们希望能够改造出1000多个大药,这些药都是硬梆梆的,都说得清楚,质量都稳定、都可靠,这样的药让老百姓放心,我们也放心。那时候可能就是中医药现代化取得成功了。

  主持人:其实这个也需要改变老百姓固有的一些认识。大家以往都有个概念,觉得中医药学它管用,但是就是有点说不清,可能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许多中药的机理已经可以说清了。所以,随着我们这样的对话进行,可能对观众来说,它也是一堂科普,他们知道能说清了之后,可能会投入更多的关注,会有更多的运用,慢慢地就像您说的,可能这个市场就越来越大了。

  张维为:我理解的中医,有它自己的阐述方式,它已经能说清楚;但是从西医的标准,或者说我们老百姓受西医影响之后,觉得还没有说清楚。由此而联想到我们讨论过的问题:如何界定“中国学”。我们说让“中国学”回到中国,我们强调形成对中国的整体认知。

  现在各种各样的具体知识和信息太多了,甚至鱼龙混杂。我们要有甄别能力,把宏观判断和微观分析结合起来,实现某种整体把握。比方说问你中国是什么国家,我们说“文明型国家”+混合经济,这就是一种对整个国家的整体把握。你要细的知识,我们从整体把握出发,给你一样样分析。我觉得这整体与个别、宏观与微观结合起来,也是我对中医哲学的理解。

  主持人:也就是说对中医现代化的理解,并不只是说我一定要用现代科学的一些机理把它说清楚、讲明白,这只是它其中的一个部分,得对整个机理、哲学、思想都要了解。

  张伯礼:甚至我们还说发展中医药学、中医药现代化,还可以丰富现代医学的内容。原来很多现代医学认为解决不了的,现在中医已经给它解决了。所以我觉得只要有益于健康,我们就不应该排斥,在实践中接受检验。所以我总说中国人有两套医学为自己保健是福气,既有宏观又有微观,还有必要地把两个融合在一起,更好。

  张伯礼:它这个不是帮助,是在实践中慢慢地去碰撞。像现在我们在研究如何防止肾脏的萎缩,现在西药里边还没有一个特效的药,但是中药有些药使用以后是可以延缓这一进程的,这就丰富了现代医学的一些内容。所以我们说中药、西药都有自己的长处,两个优势如何去互补。

  张维为:不能光只有西药一条路径,尽管这个路径很重要,我们应该借鉴,我们也应该使用,而且效果很好;同时还一定要有个更大的世界,特别是哲学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它是远远超出了自然科学范畴的,简单地用自然科学方法形成的社会科学是没有前途的。

  张伯礼:尤其疾病,中医一直讲以人为本,不能以病为本。人是活的,病是变的,它确实很复杂。并且这个药适合他,不一定适合你,这就是个体化治疗。所以是很复杂,千万不要套一种模式把它固化了。

  观众: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的快速发展,中医药能否借助这些现代科技手段,实现精准化医疗和个性治疗,从而更好地服务于人类健康?

  张维为:最近我们看到不少视频讲华为开始和中医药结合,喜欢中医药的人特别高兴,因为理论上你有这么大量的数据、案例、药方、经典,全部加在一起,然后形成一种精准的AI辅助的大模型,可能会给中医带来一场新的革命。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张伯礼:完全有可能。我们也关注了这个领域,我们学校也和华为在做一个这方面的工作,我们叫“岐伯工程”,已经启动将近两年了。

  中医的文献浩如烟海,中医的方子数十万手,中药更是几千味,尤其是几千年总结出来的历代的验案,根本是数不胜数,都是宝贝。我们完全可以用人工智能帮助筛选。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做到了把同类的方子合并同类项,然后赋予它几个关键词,敲进去,我要哪类东西,假如说咳嗽,我要“干咳、少痰,不发烧,伴有胸痛”,这几个字一搜,从全国可以总结出上千个案例。汉代谁怎么治这个方子,到了宋代谁治的,到了明清谁治的,都能出来供你参考,然后还告诉你哪些药有效。这是第一段,后一段真正把智慧融进去,那就更好了。

  张维为:对,中医的一个特点是非常强调个性,要了解每个人的具体情况。我可以想象一个场景:通过手机上一个APP,你跟它聊天,把你的症状全都说一遍,它自己也在不停地学习,最后给你开出精准的处方。也许永远达不到张院士的水平,但如果能够比现在80%的中医大夫水平高,那就很了不起;即使永远达不到这个水平,它也可以发挥极其重要的辅助作用。

  观众:我是一名舞台剧的制作人,正好我们现在也在孵化一个剧本,是两个女孩创业做中医的这么一个故事。常人的概念是中医越老越值钱,但是我身边有很多年轻的中医,也在创业的过程当中。所以我们也整合了一些过去的新闻热点,包括一些故事,在孵化这样一个剧本。我今天的问题是,中医药是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的代表,蕴含着深厚的哲学概念,所以请问两位老师,如何通过我的职业讲好中国故事的同时,能为中医药走向世界作出贡献?

  张伯礼:认为老中医一定比青年中医强,这是不对的;实力不在于年龄,而在于你自己努力的程度,我们叫悟性。我一直讲学中医一定要有悟性,而悟性就是善于总结经验,不犯同样的错误。很多年轻的中医也是很优秀的,他们脑子新,知识学习得快,并且肯动脑子、肯动手。医生都是在临床磨出来的,你的经验都是自己积累的。老师怎么讲是老师的经验,转化成你的经验,一定要自己看病人,自己要上手,不管西医、中医都是如此。所以您为青年中医鼓与呼,我是非常赞赏的,也非常感谢您。

  要我提建议的话,不知您看没看过《大长今》,是韩国的一个电视剧,演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学韩国的药膳,讲的是给皇宫、达官贵人怎么做饭,实际很多讲的是传统的医药知识,她只要努力了,做得一样好,甚至超过那些老的人。为什么《大长今》的影响那么大?一是把韩餐都给推广开了,二是它很真实地反映了一整个过程,有故事。所以我觉得您要写这个,里边最好有故事,再一个真实,就可以了。

  张维为:我补充一点,我正好看到一个报道,就是在成都他们建地铁线的时候,挖到一个汉墓,里边发现了扁鹊当时的竹简和木牍,而且很多是木牍;木牍比竹简宽,上面写的文字多,将近一千片,这意味着它们几乎是几部完整的医学著作。然后成都中医药大学就把这个做成一个舞台剧,学生自己演的,我想这些好的元素都在:真实的扁鹊,两千年前的人物,考古、地铁挖掘的过程,完整的扁鹊的故事。据说这个舞台剧很受学生欢迎。类似这样的故事非常非常多。

  观众:中医药汉方被日本一些药企申请了专利,并且日本抢先占据了一部分国际市场。针对这方面,我们该如何去应对?

  整个日本的汉方药,完全继承自中国的中药,从前的考证是唐代鉴真和尚带过去很多,实际历代都一直有交流,所以日本的汉方药,全是中国的这一套。但是整个汉方药在日本国内的销售占多少呢?占不到3%。我们中国占多少?大概是20%多,接近30%,它不如咱。

  第二就是说日本在国际市场上抢占了多少多少,实际上它的出口也不多,中国的中药出口是55亿美金,而日本的出口是50万美金,所以这个里边又差了很大。从专利来看,2012年到2021年这十年,我们中国是1200项国际专利,日本的专利只有800多项,它也并没有抢占多少。所以在20多年前就说日本占了世界百分之多少,它是以讹传讹,就是把日元看成美元了,是一个误会。我们有在多种场合解释,但是这个就是纠不过来。这组数据都是日本厚生省报告的数据,是真实的。

  从中药整体的制药水平来看,我们现在并不比它差。(有人)说那日本人做的药,那小袋多好。它那个袋的量是我们的三分之一,它的剂量小,它的辅料用的是乳糖,不是我们的糊精,所以它的溶解度等各种都挺好。但是那么少的药,很难治病,充其量可以做保健品,我们还得以治病为主。

  张维为:在联合国系统内,这个问题有过很长时间的争议,就是发展中国家的传统知识被西方国家申请版权。我当时参加过一些会议,争得很厉害。我记得当时的共识就是,这种属于非物质遗产的知识,属于这个民族和这个地区的人的共同财产,不能被任何一个其它国家或外国公司拿去注册、变成自己的版权。我后来没有跟踪这方面的国际法的发展,但是这个问题在国际上有过很多讨论,也就是传统知识与知识版权的关系。

  张伯礼:这个我可以提一点了,因为我作为全国人大代表,连续两年都提了这个议案,即建立传统知识保护名录,国际有这个制度。像中医的这些方子是中华民族的,这没有争议,我们给这些东西建一道篱笆墙,宣示这是我们的,别人可以用,但你要跟我商量。不能像现在我们的牛黄清心,日本、韩国也生产,但根本不跟咱打招呼,也不提是中国的,就是它自己那么生产;这样不行,你必须跟我打招呼,我同意以后你才能生产,这叫传统知识保护名录。

  现在印度、墨西哥、巴西都在做,我们中国在我当(中医科学院)院长的时候也组织做了,现在就是唐代以前的做了一部分,唐代以后的还没做。所以我就两次提案,希望把这事抓起来。它不是一道铜墙铁壁,但是是一个主权宣示,我们国家应该建立这种保护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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