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前,女性在体育运动中,遭受歧视束缚,最多只是观看者和欢呼者。现代奥林匹克之父顾拜旦就认为女性体育是“人类眼睛所能见到的最不美观的景象”,在女子奥运选手中的口碑,一直就不好。
尽管诸多女性通过持续不懈的努力与斗争,推动了女性体育发展,但是,直到20世纪50年代,体育领域的性别偏见并未消解,女性仍然被禁止参加马拉松运动便是一个例证,20世纪60年代,美国女跑者Bobbi Gibb和Kathrine Switzer冲破了歧视阻力,跑完了波士顿马拉松。此后,Kathrine Switzer等女子马拉松先驱者,更是经过多番周折,使女子马拉松成功入奥。
当下,女性在马拉松赛中的参与度越来越高,全球历史最悠久的波士顿马拉松赛,女性跑者已超过40%。从1988年起,北京马拉松设置了女子马拉松项目。近几年,美国、新西兰、加拿大与中国女性参与马拉松最为积极,在一些男女混合的马拉松赛中,女性跑者已超过参赛人数的30%,此外,美国、日本、中国等每年举办多场女子马拉松赛事。
女性参与马拉松运动不仅是女性主义与女权运动背景下男女权利平等的诉求,更是女性现代生活方式、生活体验和人生追求,已超越政治与性别范畴,成为女性自由表达、追求梦想的方式。马拉松让女性通过运动实践增加身体认知,得到身份认同,提升自我意识与自尊,收获健康的身体、自由的心智、自信的形象。
女性参与马拉松,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 公众对“女性本弱”的刻板印象,让人看到女性的坚韧、强健;更是女性自主、自强、追求自由;抗争、诉求与不断超越的过程。本文将从女性主义视角探析女性参与马拉松的历史脉络和文化动因。
19世纪末,西方兴起了以争取女性参与政权和生存权益为主要目的的“第一波女性主义”。在第一次大战刺激下,第一波女性主义在20世纪初期发展到高潮,对体育运动有强烈的诉求,坚决反对一切对女性的歧视,争取体育参与权利的男女平等;展示女性运动风采,提升女性地位,扩大女性影响。
这一时期的中国恰逢晚清民初,在“强国强种”的呼声中,女性体育也开始逐步兴起,初期基本是学校教育,后期在新文化运动推动下,女性体育的舞台不断扩大。1924年,第三届民国时期全运会有了女性运动表演与比赛项目。
20世纪初至60年代,第二波女性主义已由政治全面扩展到经济、教育、体育、就业以及家庭生活等方面,达到要求与男性同等的社会待遇与发展机会的全面发展期。在此期间,1924年,女性获取奥运会参赛资格的斗争获得了初步胜利,但是,女性在奥运会具体项目的参赛资格和人数上仍面临严重的歧视。
1946年,联合国妇女地位委员会成立;20世纪50年代,社会主义国家阵营参加奥运会,这两件事都推动了女性参与奥运。传统文化层面上的男女身体形象逐步被打破了;女性的社会地位获得了提升。
20世纪末至今的第三波女性主义也称之为“后现代女性主义”,反对男女二元对立论,提倡多元化的性别认知模式,强调男女之间的内在联系,关注因政治经济地位造成的性别差异,尊重自然生理的性别差异,呼吁把男女性别关系从男性统治模式转变为伙伴关系模式。此模式给奥运会和谐共处提供借鉴,女性主义不再追求“量”的平等,而是尊重性别的项目“异构”,女性从追求“权利”改为“权力”。
中华人民共和国提倡男女平等,增加女性体育项目,鼓励女性广泛参与体育,改善女性运动能力和身体素质,提高女性社会地位。20世纪90年代,女性主义进入中国妇女和性别研究领域,目标在于让女性在社会与生活中获得平等、尊严和自由选择的权利;运动应该成为女性解放与获得社会权利的战略。女性参与马拉松运动历史已经呈现出上述特点。
女性主义推动了女性争取参与体育运动的权利,女性参与马拉松权和推动女子马拉松入奥的斗争充满波折。
旧时,医学界曾认为,马拉松不利于女性扮演母亲角色。大众的共识就是“男性身体代表力量与控制,女性身体代表附属与虚弱”。这样的生物学审视强化了男女生理区别,遍认为女性不能参与剧烈运动,剥夺了女性参与马拉松的权力。
然而,每一个时代都不缺乏抗争者。1896年首届现代奥运会禁止女子参加马拉松比赛,但是,希腊跑者Stamatis Revithi跑完了马拉松赛道,成为了完成马拉松的第一位女性。
同样,波士顿马拉松曾经长期禁止女性报名,但是这样的歧视不能改变女性参与马拉松比赛的抗争。1966年,Bobbi Gibb闯入波士顿马拉松赛道,坚持完成,即使成绩不被组委会认可。1967年的波士顿马拉松赛,Kathrine Switzer乔装混入,摆脱阻挠,在大学同学的帮助下以4h20min完成,震惊了体育界,让那届波士顿马拉松的终点,变成了女性第一次取得马拉松成绩的起点。随后,Kathrine Switzer与其他女权主义者说服波士顿马拉松允许女性参赛。经过的不懈斗争,从1972年开始,波士顿马拉松比赛首次正式准许女性参加。
20世纪初,很多重大赛事大仍然排斥女性,然而女性主义者并没有放弃推动女性体育入奥。1928年阿姆斯特丹奥运会,已有女性参加部分田径比赛。
20世纪80年代初, Kathrine Switzer全身心投入推进女子马拉松入奥的社会活动。1980年,她在伦敦组织了雅芳伦敦国际女子马拉松(The Avon London International Women’s Marathon),来自27个国家的女运动员参加,5人打破当时2h40min的纪录。此次比赛恰逢莫斯科1980奥运会结束的前一天,给国际奥委会和乃至整个体育界带来了巨大震撼。1981年9月,国际奥委会批准女子马拉松入奥。
女子马拉松奥成为体育领域“性别平等”进步的象征。但是需注意的是,须厘清体育领域“性别平等”的实质,不应仅仅追求形式的平等。随着奥运会中女运动员比例以及运动项目对女运动员开放程度的增加,一些奥运代表队的女性运动员数量甚至超过超过男性,让一些人产生了“男性可以参加的,女性也可以参加,体育领域的性别平等已接近实现”的认知。然而,事实远非如此。
21世纪后,女子马拉松开始广泛地与女性的日常生活结合,大众女性跑者增长迅速。医学研究也证明了健康女性的自然生理机制适合耐力运动。
近几年,美国女性跑者在半程马拉松、10km、5km跑等项目中的参与人数全面超过了男性。马拉松大满贯(WMM)六赛的女性跑者占比也达到了近40%。20世纪90年代至今,中国女子马拉松发展迅速,涌现了朱晓琳、魏亚楠、周春秀、孙英杰与张莹莹等大赛冠军,马拉松赛的大众女性跑者人数与占比增多,20-35岁的女性跑者占所有女性跑者的数量超过50%。
原因在于,女性群体在社会地位、财务独立、家庭生活、运动健身等方面有了更多自主权。马拉松让越来越多女性展示独立个性和竞争意识,拒绝在家庭、生活、工作中被标签化、附属化。
女性平等参与体育运动是女性主义的诉求,这种“平等”在女性主义的不同发展阶段具有出不同的内涵。
体育是女性争取平等权利的重要阵地与切入点。早期女性主义在体育领域的目标是获取与男性平等的参与权利,女子马拉松的曲折经历被赋予重要意义。
然而,后现代女性主义认为,女性要真正享受到体育中的平等权利,需要破除男性运动价值观占主导的文化氛围,让女性真实体验到运动带来的愉悦。男女参赛机会均等虽然是进步,但只是性别平等的表征。。体育领域的男女平等依旧任重道远。例如,一些马拉松女运动员或许在竞技成绩上是成功的,但她们同时又被认为有男性风格,这不仅仅是社会文化价值观意义的,甚至是生物学意义上。
女性跑者,至今仍不时被丑化。例如,有人认为运动会让女性的肌肉和力量过度发展,偏离对性别印象的传统认知。因此,至今为止,女子马拉松只是符号化的性别平等,远未达到真正文化意义上的性别平等。
仅仅因为女性参与马拉松人数与比例快速增加,就认为马拉松中的性别平等获得巨大成功,显然有失偏颇。因为这仅仅体现为形式上的平等。目前,更需要重视的是在马拉松比赛中,女性应获得的尊重与保障。
同时,随着女性主义的发展与女性参与马拉松的深化,越来越多女性意识到马拉松带来的自我实现与满足感。那些关于女性不应参与马拉松的言论,可以休矣。
女性在马拉松领域拥有了相对平等的参与权利,意味着女跑者有机会拒绝简单的服从而选择实现自我价值,更要求赛会以及体育主管部门必须有代表女性的声音,在服务方面满足女跑者的需求,在宣传方面彰显女跑者的特点。例如,各地的女子马拉松赛,说明女性在马拉松中可以拥有主导性,也体现了女跑者的个性。但是,从更广泛的层面讲,女性获得马拉松的主导权,还需付出持续努力。
第三波女性主义运动将性别结构背后的文化差异置于核心地位,鼓励女性全面捍卫性别差异,认为平等如果仅局限于形式和地位,就相当于认同传统价值观对女性的排斥。换言之,既然现行标准大多以男性为参考,那么片面追求形式平等,显然不利于女性。真正意义的男女平等,应当关心人的自由个性发展和自身价值实现。
早在20世纪30年代,英国性心理学家Henry Ellis就反对取消男女差别的男女平等,主张男女两性价值的均衡,在当时具有进步意义。具体到马拉松,只有接纳并尊重男女跑者之间的生理心理差异,才能更好维护女跑者的权益。
赛事服务与运动厂牌尊重女跑者,首要在于认真考虑女跑者的需求,从女跑者的生理、心理、社会性等方面的细节着手,提供舒心、贴心、关爱、温情的服务与产品。
后现代女性主义倡导现代女性尊重身体差异,实现社会独立,追求运动文化,马拉松帮助女性更好地实现超越、自由和平等。
20世纪80年代至今,第三波女性主义关注女性体育参与的身体权利问题,强调男女的身体差异化平等以及女性在运动中的身心体验。
比如,男性和女性的身心体验,甚至同一性别不同个体的运动经验,都不能互相替代。男女身体权利平等,应该建立在尊重性别与个体差异,以及个性化感受的基础上。
马拉松赛场上对女性的“不尊重”,其实是日常环境对女性“不尊重”的投射。比如贴身肉搏一般的争抢起跑位置、排队起跑时过度拥挤互相推搡、移动式卫生间数量少且脏乱差、甚至言语行为的恶意骚扰侵犯等等。在一定程度上,马拉松能够反映举办地的文明程度与思潮风气。
随着跑步在越来越流行,马拉松赛与马拉松赛场上的女跑者越来越多。女性参与马拉松有助于改善她们的社会关系,提高生活质量,丰富其精神生活。随着网络新媒体兴起,跑步成为了女性跑者的社交方式,将她们紧密地团结在一起,与马拉松有关的日记、照片、趣闻成为她们朋友圈的主题。
在体育意义之外,马拉松还是追求平等自由与自我价值实现的文化象征与载体。女性参加马拉松,更多的是遇见体验生活、理解享受生活,感悟追求生活,探寻自我意识与实现自我超越,而不是得到男性认可赞许。女性对马拉松的热情,诠释了女性在社会中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以及自主意识的不断增强。
追求竞技精神,激发人的潜能,是运动精神的本源,也是马拉松的魅力所在,在这一点上,男女并无差别。
女性主义者认为,女性参与马拉松能够推动性别平等,使社会正确认识性别差异,让比赛与产品对女性更友好。于个人利益而言,女性参与马拉松能提升身心健康,获得更高的自我价值期望,得到来自他人的更多尊重。
可以说,马拉松,乃至超马、山地荒漠越野赛,永远是为那些充满“向前看”热情的人准备的,能帮助更多女性获得成就感和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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